我第一次看到《法羅克·加法裡肖像》的情況,是在照片裡看到它區域性起甲的那些情況,就感覺最嚴重的病害是這個顏料層的裂隙,有起甲和變形,當時判斷的是這些顏料層需要加固和回貼,但是後來十月份的時候,我到了奉賢博物館實際看到這幅畫,就發現問題比當時看到的還要嚴重,就是起甲部分的顏料層是沒法直接回貼的,因為它下面的支撐體已經面積收縮了,如果直接回貼就會發生疊壓,所以第一感受就認為這幅畫最困難的就是顏料層的加固問題。
這幅畫病害的原因呢,我們最開始判斷的主要是氣候原因,就是儲存這畫的環境條件,因為有氣候變化,溫度和溼度的變化,造成顏料層的起甲包括畫布支撐體的收縮,但是隨著我們這個修復的推進,後來又加了很多檢測分析,最後確定,這幅畫的畫布,不是一個標準的油畫用的畫布,而可能是一個商店的招牌,是一塊棉布,上面刷了有像醇酸樹脂牆漆的塗料等等,這些材料,它的收縮係數跟這個油畫顏料的底料和油畫顏料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應該說這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畫本身的工藝原因,另一方面就是儲存環境的原因,兩種原因內外作用,所以造成這幅畫發生特別嚴重的病害。
從氣候上來講主要就是溼度,這幅畫從1950年代畫完一直到現在,它是在歐亞大陸輾轉了很多個地方,從伊朗到了法國,又到過英國,最後又在上海,在上海呢,也曾經搬過三次,其中有一次,是在高溼度的環境裡。所以當時就造成這個顏料層和畫布支撐體開始受損,後來再變到這個乾燥的環境以後,它這個起甲就慢慢地就加劇了,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我們這次修復,應該說在每一個環節都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是要說最困難呢,其實還是顏料層的加固。這個顏料層,本身有起甲,還有脫落等等病害,但是呢,因為起甲部位下面的支撐體本身面積收縮,所以是沒辦法直接回貼的,我們一般常規的修復手法,是把這個回貼和加固在一個步驟完成的,那這幅畫呢,就顯然不現實,必須要先保住顏料層,然後把這個支撐體面積恢復,才能接著做回貼,這就涉及到一個特殊的手法,就是懸空縛固,也就是在顏料層,它還是在起甲的狀態、非常脆弱的時候,用非常輕柔的方法把它加固住,不能改變它的形象,也就是形狀,因為一改變形狀它就會碎掉,也就會脫落。
所以我們在一開始,先用的是雞蛋清,把裂隙的地方先粘接起來,然後,再用動物膠用非常輕的力度,沿著它的表面來做一層貼敷,沒有一點下壓的動作,所以這一個操作,實際上這塊面積很小,但是我們做了大概11天,應該說,這個是這幅畫裡最困難的一個步驟。做完了這一步之後,我們實際上是在顏料層加固之前,先對支撐體做了軟化和拉伸,這個也是非常規的一個操作,因為一般來說,畫布的除變形是在加固之後來完成的,我們等於把這兩個步驟給合為一了,所以,一邊在加固,一邊還要把畫布支撐體給它拉開,然後很小心地一個裂隙一個裂隙地把這些顏料貼回去,這個就是這一幅畫裡最困難的一個修復步驟。
這幅畫,我們說從材料的角度發現還是很多的,首先,它不是一個按照常規工藝來製作的,它的畫布和它的底料層都不是常規的油畫的畫布和底料,我們早期在這個繪畫層的脫落樣品的檢測分析中,查到它這裡面的粘接劑有醇酸樹脂,乙烯基樹脂和油畫顏料,所以當時就判斷下面這一層用的不是油畫的底料,不是一般常規的油畫底料,它可能用的是醇酸樹脂的牆漆,這一點也需要說明,就是醇酸樹脂現在已經進入繪畫材料市場了,有醇酸樹脂顏料,但是這個顏料最早進入繪畫市場是1976年,而這幅畫誕生的年代是20世紀50年代,當時醇酸樹脂,還是用在建築塗料裡比較多一些,這就造成實際上它也關聯到這幅畫的病害,這是一個特殊點,就是關聯到了這個畫派的一些繪畫習慣。
從資料上來看,這個咖啡館畫派他們喜歡隨手取材,就地取材,而不是按照這個標準的工作室畫家那樣一步一步地去製作他的繪畫的每一個工序,這個可以說是一個發現,還有就是我們後來做的 XRF面掃,確定了它這個畫上的顏料的一些化學成分,從這些化學成分來看,我們基本上可以判斷這些畫家,當時使用的顏料已經不是在網上說的,這個畫派使用的傳統天然材料,而是比較標準的20世紀歐洲市場上賣的這些現代合成的顏料,比如像這個黃顏料,它用的是鉻黃,鉻黃,鉻酸鉛,這個顏料其實就很有時代特點,因為它誕生得比較晚,到上世紀70年代又因為有毒被淘汰了,所以很符合這幅畫的創作年代,等等這些東西,也應該說是工業產品來源的,這些對於油畫作品來說都有一定的特殊性,這些資訊的發現都是能夠印證它的時代背景,和它關於美術史方面的一些特點。